伊利里亞大遇險家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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王業


大業十三年(617年)

「從這一樹牡丹開始,牡丹就要做花中之王了。」

  庭院里,一位少年對著一樹牡丹。

  另一位少年則在舞劍。

  从敞開的大門外,有人正要冲进来,舞劍的少年聞聲上前,把他攔在了門口的影壁前:“停下!知道这是哪里嗎?”

  “我知道,这里是李宅,是唐公府第。[1]四郎不認得在下了?”

  “你是耶耶身邊的……”[2]

  仗劍少年說完,門口的人便打斷他道:“正是,正是!不宜伸張。令兄可在府中?”

  “在。你先進來。”仗劍的四郎把人引進院內,合上大門;收劍入鞘,跑進廳堂去。

  來人漫步到庭院裡,問那對著牡丹的少年道:“五郎這是在做什麼?”

  被喚作五郎的花前少年剛從布包裡摸出一根大針,又打開一隻小巧的圓盒子,盒子裡裝的是薄薄一層黃色粉末。少年先沒有答話。他用大針的針尖挑起一抹黃色粉末,小心地一點一點把黃色粉末刺進牡丹花的花萼。待到他手裡的要事告一段落,他才緩緩地答道:“醫氣窗[3]。”

  “氣窗?”

  五郎沒有再作解釋,而是收好大針和盒子,去水缸邊舀起半瓢水,慢慢悠悠地回到牡丹花旁。

  門外來的人等不到五郎的回應,便也不再多問。

  這時候,府裡的主人由廳堂走出來,不作寒暄,直接問來人道:“有何消息?”

  “唐公將要起事。請幾位郎君[4]離開河東,速往太原。”[5]

  主人問:“起義之日已定?”

  來人答:“未定,但已是箭在弦上。大郎當速往太原與唐公會合,共謀王業。”

  主人追問道:“太原上下都齊心起義了?不還得防備突厥入寇嗎?”

  “大郎莫要耽擱!河東不宜久留!”來人見大朗仍有遲疑,不禁放大了聲音。他回望了一眼緊閉的大門,又警覺地湊近主人耳畔,壓低了聲音說道:“一旦起事,隋官府必不會放過幾位郎君。在下還要往長安通知三娘子[6]夫婦。幾位郎君珍重,有幸太原再見。”

  來人不再多言,躬身叉手,行禮而去。

  四郎抬著頭,等長兄發話,而作主的長兄只是目送報信的人離去。

  四郎見那人已經沒了踪影,趕緊又關上門,快步走回佇立在原地的長兄跟前,問道:“大哥,幾時上路?”

  大郎正攥住自己的衣袖,若有所思,經四郎這麼一問,鬆開了手,道:“三胡,[7]你趕緊收拾一下,這就走。”

  “這就去!”四郎李三胡邊答應著,邊往自己的房裡跑去。

  大郎也轉身要往廳堂去,不過馬上又走回到花前的五郎邊上,說道:“集弘,[8]準備一下,馬上上路,去太原耶耶那裏。”

  “我不去。”五郎李集弘看都不看大郎一眼,仍舊忙著給花澆水。半瓢水被一點一滴地灑在花下,花下的泥土被均勻地濕潤。

  “爲什麽?”

  “這樹牡丹還沒有開花。”

  大郎又攥住了自己的衣袖,看了看眼裏只有牡丹花的弟弟集弘,又看了看迷住了弟弟集弘的牡丹,勸道:“頂上這一朵已經快要綻開了,等它開了我們就上路,好不好?”

  “不好。等這樹上的花全開了,整個河東城的人都會聚集到這裏。河東城裏的熱鬧不久就會傳到兩都貴公子們的耳朵裏,門外會被他們的車馬塞滿,他們會吟詩作賦,把這樹牡丹的芳名傳遍天下。從這一樹牡丹開始,牡丹就要做花中之王了。”

  “你在胡説八道些什麽?”三胡回到院子裏,衝著弟弟集弘教訓道,“什麽時候花中之王輪得到牡丹了?”[9]

  集弘可算是擡起了頭,回敬道:“牡丹現在是沒有做花王,但是靠我一手栽培,牡丹稱王的日子也不會遠。”

  “可笑!你這不過是玩物喪志罷了。耶耶在太原起義,才是名副其實的稱王大業!”

  “三胡,出了門可不許這樣胡説。” 大郎喊住三胡,不讓他添亂“你收拾好了?”

  “有這一口長劍便足夠。其他的東西帶著也是礙事。”

  “也罷。你換一身樸素些的。你平時這一身太招搖了。”

  “是!”三胡答應得快,“大哥也快些收拾罷!集弘拗得很,聽不進勸的。他只小我一歲,怎麽這樣不懂事!”

  大郎仍舊好言勸道“集弘,花在太原也種得了,快去收拾罷。”

  “大哥、四哥先上路。待花開滿了,我自會趕上。”

  集弘手裏的水瓢空了,他又向水缸走去。


[1] 唐高祖李淵襲爵唐公,起事前人以“唐公”稱之,見《舊唐書》卷57《劉文靜傳》,第2291、2292頁:“政會不肯與,曰:‘所告是副留守事,唯唐公得看之耳。’”

[2] 唐人稱父親作“耶”,或“耶耶”,見《乾隆摹刻淳化閣帖》第1冊《兩度帖》,上海:商務印書館,1918年:“兩度得大內書,不見奴表,耶耶忌欲恒死。少時間忽得奴手書,報娘子患,憂惶一時頓解,欲似死而更生。今日已後,但頭風發,信便即報耶耶,若少有疾患,即一一具報。今得遼東消息,錄狀送。憶奴欲死,不知何計使還具。耶耶敕。”

[3] 氣窗即牡丹上生蟲処,見(宋)歐陽修《洛陽牡丹記》,《景印文渊阁四库全书》第845冊,上海:上海古籍出版社,1987年,第十葉a:“花開漸小於舊者,盖有蠧蟲損之,必尋其穴以硫黄簮之。其旁又有小穴如鍼孔,乃蟲所藏處,花工謂之氣牕。以大鍼點硫黄末鍼之,蟲乃死,花復盛。此醫花之法也。”

[4] 唐奴婢呼少主人作作“郎君”,見(後晉)劉㫬等:《舊唐書》卷184《宦官·李輔囯傳》,北京:中華書局,1975年,第4761頁:“輔國欲入中書修謝表,閽吏止之曰:‘尚父罷相,不合復入此門。’乃氣憤而言曰:‘老奴死罪,事郎君不了,請於地下事先帝。’”

[5]《舊唐書》卷64《高祖諸子·隱太子建成傳》,第2414頁:“義旗初建,遣使密召之,建成與巢王元吉間行赴太原。”

[6] 唐奴婢呼女主人作“娘子”,見(宋)李昉等:《太平廣記》卷16引《續怪錄》之《張老》,北京:中華書局,1961年,第114、115頁:“崐崘奴前曰:‘大郎家中何如?孃子雖不得歸,如日侍左右,家中事無巨細莫不知之。”

[7] 四郎元吉小字三胡,見《新唐書》卷79《高祖諸子·巢剌王元吉傳》,北京:中華書局,1976年,3545頁:“巢剌王元吉,小字三胡。”

[8] 五郎稚詮,字集弘,見(送)陳思《寶刻叢編》卷8引《集古錄目》所收《唐楚哀王稚詮碑》,《景印文渊阁四库全书》第682冊,上海:上海古籍出版社,1987年,第3葉a:“王名稚詮,字集弘,髙祖之子也。”

[9] 宋人贊譽牡丹為“花王”,見《洛陽牡丹記》,第五葉a:“錢思公嘗曰:‘人謂牡丹花王。’”隋末唐初牡丹並不爲人所重,如今聞名天下的洛陽牡丹,到武則天時才開始流行,見《洛陽牡丹記》,第7葉b、8葉a:“牡丹初不載文字,唯以藥載本草,然於花中不為高第。大抵丹、延已西及褒斜道中尤多,與荆棘無異,土人皆取以為薪。自唐則天已後,洛陽牡丹始盛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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