伊利里亞大遇險家

歡迎,擁抱沙灘的漂流客!

天光與白岩 I


2、女孩子能去的地方可不多。

  

  「芳思萬歲!共和萬歲!」

  喊罷,穿淡胭脂色裙子的女青年回過頭看了一眼,穿靛藍色外套的王家衛隊已經重整隊列,向著堅持高喊共和口號的襲擊者們開槍射擊。

  刺殺行動到此為止了。

  女青年壓低了白色棉布帽子,並把披肩扯鬆,拉過頭頂,遮住臉,混入驚慌失措的市民之中,向陰暗的小巷裡跑去。

  沒有跑出多遠,女青年就被攔住了去路。

  阻塞小巷的不是王家衛隊,也不是警察,而是一個提著酒瓶的邋遢醉漢,正在騷擾一個十七八歲模樣,淺金色頭髮的女孩。

  在這裡還能聽見騷亂中心傳來的槍響聲和驚叫聲。

  「吵死了。」醉漢打了個酒嗝,故意把同地獄裡陰溝一般惡臭的酒氣噴到女孩的臉上,「吵得我頭疼⋯⋯嘿嘿。」

  女孩側過臉,想要逃走。醉漢提著酒瓶的那隻手摁到了牆壁上,攔住了女孩的去路。

  「往哪裡跑呀?」笑著露出嘴裡的爛牙,醉漢空著的那隻手伸向女孩的腿邊。

  女孩臉上、身上都算乾淨,不過散亂著頭髮,裙子也不知為什麼被撕開了一條口子,看起來十分狼狽。

  在醉漢將要摸到自己大腿肌膚之前,女孩把醉漢的手使勁推開。

  「把手拿開!」女孩被嚇得尖叫。

  哪裡知道稍一不注意,醉漢就把臉探到了女孩的脖頸邊上,埋到了她金線一樣的髮絲中間去。

  「手不行,那嘴呢?」醉漢的手沒有老實下來,臉也湊得更近了。

  「滾開!滾開!」

  醉漢完全不管女孩的反抗,把酒瓶摔碎在地上,騰出了雙手⋯⋯

  「滾開。」

  冷冷的女聲從醉漢身後傳來。

  醉漢不耐煩地回頭,一瞬間臉上的酒氣退了大半,舉起雙手慢慢離開了女孩。

  女青年正用一支手槍對著醉漢的鼻尖。

  「滾開!」

  女青年又喝了一聲,醉漢的酒徹底醒了,跌跌撞撞地跑出了小巷。

  把手槍收進裙子邊上的口袋,女青年走過女孩身邊。

  她應該趕快上路,在警察開始搜索周圍之前盡快離開,跑得越遠越好。

  可她被女孩的抽泣聲吸引了目光。

  眼淚已經讓女孩的臉頰濕成一片,燙過的蜷曲頭髮胡亂地黏在她嘴邊。她抹掉眼淚,馬上伸手去捏住裙子的裂口,可眼淚一直不受控制地流下來。她再次想伸手去抹眼淚,可一抬起手,被鬆開的裙擺就露出了大腿,她又慌亂地把手放下來。

  女青年眨了一下翠綠色的眼睛,現在要後悔自己不該多看女孩一眼,已經晚了。

  她走到女孩身邊,解下遮在自己頭上的披肩,柔聲說道:「過來。」

  女孩謹慎地向前走了一小步。

  女青年把手伸到女孩腰後,把披肩係在她腰上,正好能遮住她裙子的裂口。

  「別哭了。」安慰著女孩,女青年又摘下了自己的棉布帽子,幫女孩理好頭髮戴上,抹掉她臉頰上的淚水,「趕快回家去吧。」

  女青年正轉身要離開,那女孩開了口。

  「我不回家。」

  回過頭,女青年看見女孩的手正緊緊抓住自己淡胭脂色的裙擺。

 


  房裡,為了結束沈默,女青年先自我介紹道:「我叫夏綠蒂。」

  女孩答道:「特蕾茲。我叫特蕾茲。」

  坐在床邊的特蕾茲抿了抿嘴唇,咽下一顆流進嘴角的淚水。她的聲音已經平靜很多。

  夏綠蒂站在緊閉的房門邊。房間不大,她和特蕾茲離得不算遠。

  特蕾茲的視線跟著夏綠蒂移動到窗邊。

  隨著夏綠蒂走近又遠離,特蕾茲想:她好高,肩膀好寬。

  在最靠近特蕾茲的時候,夏綠蒂瞥了她一眼,想:她眼睛大得和嬌小的身形不太相稱。

  夏綠蒂朝窗外的街上看去,路人還是各為了自己的營生來來往往,也不見來勢洶洶的警察或是士兵,一切都如平時一樣。

  刺殺引起的騷亂已經平息,又或是根本沒有蔓延到這裡。

  放鬆下來的夏綠蒂背靠在牆上,臉轉向了窗邊的特蕾茲。

  她的高跟鞋沾上了污泥,但金屬撘釦的光澤和皮革上的油光明顯只會存在於昂貴的新鞋上。

  夏綠蒂很中意自己淡胭脂色的裙子,但也偶爾會懷念這條裙子褪色之前的樣子。特蕾茲的綠裙子髒了,破了,但也看起來比夏綠蒂的裙子要鮮豔亮麗得多。

  「妳為什麼不回家?」夏綠蒂問道,伸手去摘特蕾茲頭上的白棉布帽子。

  特蕾茲縮了一下脖子,但沒有避開夏綠蒂的手。

  微微蜷曲的淺金色頭髮落到特蕾茲的臉旁、肩上。

  「我不想嫁人。」特蕾茲答道。

  「妳不嫁人,要去哪裡?」

  「不知道。」

  「那⋯⋯到修道院去。」

  「我不想。」

  「女孩子能去的地方可不多。」夏綠蒂把帽子戴回自己的頭上,她覺得這頂寒酸的帽子實在和特蕾茲的臉不搭,「妳是哪個大戶人家的小姐嗎?」

  「不是。我只是一個普通的侍女罷了。」

  「普通的侍女⋯⋯」

  至少也是大戶人家的侍女了。

  沒有挑明,夏綠蒂繼續問道:「妳是熙尚本地人?」

  「嗯。妳呢?」

  「我不是。我是戡岩省人。」

  「妳也是離家出走?」

  「算是吧。」

  「妳也是因為不想嫁人?」

  「我確實不想嫁人。」夏綠蒂苦笑,「不過主要原因是,我不想餓死。」

  「那妳來了熙尚就沒事了。王都熙尚不會有餓肚子的人。」

  對話正進行到一半,夏綠蒂突然大步走向房門。

  「妳要去哪裡?」

  「在王都熙尚餓肚子的人要去找點兒吃的。」


  「那個小姑娘是什麼來頭?最近外面很亂,妳也要小心一點。」

  櫃檯之後,禿了大半個腦袋的老頭兒俯身湊近夏綠蒂說道,眼神閃爍著向門外瞟。

  「沒事的,維登先生。只是一個離家出走的女孩子罷了。」夏綠蒂掏出錢袋,取出兩枚銀光閃亮的錢幣擺在櫃檯上,「能幫我給那個女孩子找一套裙子嗎?越快越好。」

  維登先生立刻把硬幣抓進手心,繞過櫃檯走了出來,說道:「是得快些,不然六十蘇爾就該不夠了。」

  「等等,先給我點麵包和喝的。」

  「兩個蘇爾。」

  「又貴了?」

  「漲價由不得我。」從夏綠蒂手裡接過兩枚銅幣,維登先生拿起其中一枚,將國王頭像那一面朝向夏綠蒂,說道:「由他。」

  說罷,維登先生收好硬幣,搖搖晃晃地走進廚房;端出來一盤麵包和一把陶壺,交給夏綠蒂,然後又搖搖晃晃地走出旅館。

  回到二樓自己的房間外,空不出手的夏綠蒂用腳踢開門,開口道:「特蕾⋯⋯」

  夏綠蒂站在門口,咽下了眼前少女的小半個名字,咬住了自己的下嘴唇。

  特蕾茲側身倚靠在床頭,沒有完全躺下。她閉著眼睛,胸口微微起伏,手垂在身側。

  窗外的陽光灑在特蕾茲光潔的臉頰上,良好的血氣透出一絲紅色。

  如果在這臉頰上咬上一口,一定是酸甜生津的味道。

  放慢腳步走到床邊,夏綠蒂害怕吵醒了特蕾茲,連呼吸都慢了下來,可不懂禮貌的風卻肆無忌憚地吹進來,時不時撥動一下特蕾茲耳邊的頭髮。

  大概是天上的雲也被風吹走了,灑在特蕾茲睡臉上的天光漸漸變亮。

  然而,站在床邊的夏綠蒂卻有另一種與眾不同的感覺。

  不是太陽照亮了特蕾茲的臉頰,而是特蕾茲的面容散發出光和熱,點亮了太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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