伊利里亞大遇險家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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天光與白岩 III


「我想再看一次故鄉的海,看看海對岸的白岩。」

8、我想再看一次故鄉的海,看看海對岸的白岩。

  把盛著一片厚實雞胸肉的盤子送到維登先生的櫃檯上,夏綠蒂回到了旅館一樓廳堂裡的餐桌邊上。

  「妳連本帶利也還得太快了。」維登先生大動著食指說道。

  隔著餐桌,坐在夏綠蒂對面的特蕾茲正好又切下了一片雞胸,放到自己的盤子裡,再切下一小塊送進嘴裡,輕鬆地咀嚼了幾下,咽下去後,問夏綠蒂道:「妳為什麼要把烤雞分給維登先生?」

  「因為我一直以來都受他照顧。」

  「那⋯⋯我也一直受妳照顧。」說著,特蕾茲在盤子裡切下一大塊雞胸肉,叉起來送到夏綠蒂嘴邊。

  「謝謝。」

  夏綠蒂一口咬下特蕾茲叉子尖上的雞肉,舌尖頂著雞肉在牙齒之間舞蹈,直到齒頰之間香味充盈又散去,她才把雞肉的渣滓一點一點咽下去。

  自己品味的同時,夏綠蒂還看著牠蕾茲的嘴唇,細看的話帶著若有似無的油光。

  特蕾茲的嘴唇突然不動了。

  「夏綠蒂妳不吃嗎?」

  「烤雞是買給你的。這些天的硬麵包實在是太為難妳了。」

  「夏綠蒂也一起吃嘛!」特蕾茲從烤雞上又切下一片雞胸肉,送到夏綠蒂的盤子裡,本來不大的烤雞胸前露出了細瘦的肋骨,「還有一起喝!」

  「好。」

  兩人碰杯之後,一道喝上一口杯子裡漿果色的純釀,繼續分享難得的美味。

  夏綠蒂咽下雞肉,重新幫兩人滿上酒杯,自言自語道:「要是記住了烤雞的味道,一定就不捨得死了吧?」

  「妳說什麼呀!」特蕾茲雙手捧著酒杯,說罷又喝了一大口。

  夏綠蒂也喝上一大口,看著酒杯裡綻開的泡沫說:「我下次就要為妳去死了。」

  特蕾茲把酒杯砸到桌面上,站起身揪了一下夏綠蒂有點發紅的耳朵,教訓道:「吃飯的時候不許說這種不吉利的話!」

  「那為了芳思去死呢?」

  「也不可以!」

  沒有多久,玻璃酒瓶空了,瘦弱的小公雞也只剩下骨架和一條腿。

  「妳吃吧,夏綠蒂。」

  「妳吃。」

  「真的嗎?真的可以嗎?」

  「快吃吧,明天可又要開始用硬麵包折磨妳啦。」

  「那⋯⋯」

  夏綠蒂喝乾了杯裡的酒,左手撐著下巴倚靠在餐桌上,說:「快吃吧,我飽了。」

  「好!」

  特蕾茲興奮地抬起手,沒想到在下刀前被拉住了衣袖。

  「吉爾!」

  頭髮亂糟糟的小男孩不知從什麼時候起站在了她們桌邊。

  「是想吃雞嗎?」

  吉爾點了點頭。

  「謝謝你平常在夏綠蒂不在的時候陪我聊天!」

  特蕾茲放下餐刀,用手從骨架上把雞腿撕扯下來,遞給吉爾。

  吉爾才咬下第一口,嚼都沒嚼,就禁不住誘惑咬下第二口,飛快地把雞腿啃了個乾淨。等吞下好幾口不受控制的口水之後,他嘴裡沒了雞肉味,便吮吸起了手裡的雞腿骨頭。

  幾杯下肚的夏綠蒂眼睛已經有點抬不起來,又落到特蕾茲的嘴唇上。

  像是肉汁,又像是酒水,又好像只是女孩子平平無奇的笑,讓特蕾茲的嘴角上閃過香甜的光。


  兩人幾乎是一起摔進了房間。

  搖晃著來到床邊,夏綠蒂和特蕾茲誰也沒有站穩,但她們互相把腦袋放在對方肩膀上,也倒不下去,活像一副快要散掉的畫架。

  夏綠蒂半睜開眼,維登先生早早就掛到牆壁上的玻璃油燈放出穩定的橙色亮光,夏綠蒂被燈光晃沒了些許酒意,拍了拍特蕾茲的胳膊道:「要睡就到床上去睡。」

  夏綠蒂又沒輕沒重地拍了幾下,特蕾茲終於從夏洛特的肩膀上抬起頭,不過眼睛幾乎沒睜開,回應道:「我沒睡著!」

  「反正到床上去睡!」

  「哦⋯⋯脫衣服脫衣服。」

  特蕾茲的胳膊肘子在身體兩邊抬起,像是在學小公雞生前的樣子。

  夏綠蒂解下固定在腰際的罩裙和兩側口袋,錢包和手槍落在地上發出悶響;她扯掉披肩,費勁地抽掉胸前交叉編織的系帶,把修身上衣?到地上。等這偉業完成後,她才發覺特蕾茲一直保持著將要騰飛而起的公雞姿勢。

  「妳不會脫衣服?」

  「妳來脫!」

  「妳哪裡像個侍女。」

  夏綠蒂開始在特蕾茲身上作同樣的努力,她的手在特蕾茲身前身後遊走,特蕾茲不但不幫忙,還不停咯咯笑著扭來扭去。

  「那麼,我不是侍女,是貴族,妳會怎麼樣?」

  「手抬高!」

  「如果我是貴族,我就不再是妳的芳思了?」

  「那要看妳是多大的貴族了。多大的貴族都沒關係,除非⋯⋯」說著,夏綠蒂終於幫特蕾茲脫掉了最麻煩的修身上衣,低頭去解她內衣外最後一條襯裙。

  「除非?」

  「除非妳是國王的女兒!」

  特蕾茲的襯裙落地,露出了透光的亞麻內衣連身裙,夏綠蒂這才注意到內衣的下襬上有一道直通腰下的裂口,裂口的盡頭能隱約看見特蕾茲大腿根部的陰影。

  今天喝了酒,她才第一次仔細關照特蕾茲到這種程度。

  夏綠蒂明明拜託的是「一套」裙子。也難怪,維登先生畢竟是一個大男人,不可能細心到幫特蕾茲找一件新的貼身內衣。

  夏綠蒂也解下自己最後的襯裙,抬起頭,指示道:「襪子總自己脫了吧?」

  「我就是國王的女兒。」

  特蕾茲睜開了眯縫到現在的眼睛。

  她深青色的眼睛在油燈照射下映出紅酒的顏色,是正同時在兩人身體裡流動的顏色。

  「特蕾茲公主⋯⋯殿下。」

  正色的夏綠蒂把手伸到特蕾茲散開的頭髮裡,特蕾茲把臉頰貼上夏綠蒂的手心。

  「公主殿下!」

  「啊!」被夏綠蒂揪了一下耳朵的特蕾茲叫出了聲。

  「公主殿下?公主殿下?」夏綠蒂雙手伸到特蕾茲的肋下,隔著輕薄的亞麻內衣輕撓特蕾茲的腰肢。

  「停下!停下⋯⋯哈哈⋯⋯別!」特蕾茲癢得不停求饒,可夏綠蒂就是不停手,「我錯了!我不是公主,不是!我開玩笑的⋯⋯哈哈⋯⋯開玩笑的!」

  夏綠蒂漸漸湊到了特蕾茲的懷裡,特蕾茲也趁機把手伸向夏綠蒂的腰上,兩個人就這樣嬉鬧在一起。

  「不是公主就自己脫襪子!」

  「好!好!好!」

  特蕾茲覺得累了,只有連連答應還在興頭上的夏綠蒂。

  各自抽走系襪帶後,兩人都懶得抬腿,默契地相視一笑,就穿著滑落到膝蓋以下的襪子一起倒在狹小的床上。

  「特蕾茲。」

  「嗯?」

  「你知道嗎?」夏綠蒂趴在仰臥的特蕾茲身邊,轉動食指捲起她耳邊的頭髮,「在很久很久以前,這個世界上本來是沒有國王的。」

  「我知道。」

  「所以,共和國是很平常的東西。」

  「夏綠蒂。」

  「嗯?」

  「在很久很久以前那個沒有國王的時代,在南方的海上有一座叫勒魄士的小島。島上的女孩會互贈項鍊、戒指、花、一切女孩子喜歡的東西。她們不會和男人結婚,只會在女性之間互相結成伴侶。她們會在不刺眼的月光下,把十指相扣的手用緞帶系在一起。她們這不是『結婚』,但是被系在一道的兩人比島外的夫妻更堅貞不渝⋯⋯」

  「特蕾茲,特蕾茲。」

  「她們⋯⋯你先說吧。」

  「在我故鄉戡岩省的海邊,離對岸最近的地方,晴天下能看見一條白色的緞帶。遠看是緞帶,其實是懸崖,是海對岸布岩王國的白岩懸崖。我經常站在海潮徘徊的地方,想著這邊是芳思,那邊就是布岩;想著正因為看得到緞帶一樣的白岩,我才會感覺到自己身在芳思,在家鄉。我想再看一次故鄉的海,看看海對岸的白岩。」

  「夏綠蒂⋯⋯」

  「怎麼?」

  特蕾茲不回答。她喊過一聲「夏綠蒂」後就睡著了。

  夏綠蒂伸手去取腳邊的毯子,不得不坐起來,看見了還亮著的油燈。

  拖著軟綿綿的身體站起來,夏綠蒂過去擰了一下旋鈕。

  燈火滅了,夏綠蒂才注意到窗沒有關緊,漏進了迷人的月光。

  夏綠蒂索性推開窗,看了一眼天上的月亮。

  月亮的顏色像極了夏綠蒂故鄉風景裡的白岩。

  「不回家也罷。反正下次就要為芳思去死了。無所謂了。」

  「不准為了芳思死!為了芳思活下去!」

  特蕾茲把夏綠蒂嚇了一跳。她回過頭,看見特蕾茲還在閉眼酣睡。

  夏綠蒂從沒碰到過夢話說這麼大聲的。

  她再一次想起了最初見到特蕾茲睡臉的時候,那種非常的想法。

  不是天光照亮了特蕾茲,而是特蕾茲身上生出了光,投到漆黑一片的天幕上,映作了當晚的月亮。

  夏綠蒂關緊了窗戶,回到床邊,食指摸索上特蕾茲柔軟的嘴唇。

  特蕾茲的臉龐依舊有確確實實的光彩。

  現在,窗外的月亮一定是黯淡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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